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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唐书·列传·卷八十

沈昫等

原文

○王玙道士李国祯附

李泌子繁顾况附

崔造关播李元平附

王玙,少习礼学,博求祠祭仪注以干时。开元末,玄宗方尊道术,靡神不宗。玙抗疏引古今祀典,请置春坛,祀青帝于国东郊,玄宗甚然之,因迁太常博士、侍御史,充祠祭使。玙专以祀事希幸,每行祠祷,或焚纸钱,祷祈福祐,近于巫觋,由是过承恩遇。肃宗即位,累迁太常卿,以祠祷每多赐赉。乾元三年七月,兼蒲州刺史,充蒲、同、绛等州节度使。中书令崔圆罢相,乃以玙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人物时望,素不为众所称,及当枢务,声问顿减。玙又奏置太一神坛于南郊之东,请上躬行祀事。肃宗尝不豫,太卜云:“崇在山川。”玙乃遣女巫分行天下,祈祭名山大川。巫皆盛服乘传而行,上令中使监之,因缘为奸,所至干托长吏,以邀赂遗。一巫盛年而美,以恶少年数十自随,尤为蠹弊,与其徒宿于黄州传舍。刺史左震晨至,驿门扃鐍,不可启,震破锁而入,曳女巫阶下斩之,所从恶少年皆毙。阅其赃赂数十万,震籍以上闻,仍请赃钱代贫民租税,其中使发遣归京,肃宗不能诘。肃宗亲谒九宫神,殷勤于祠祷,皆玙所启也。岁余,罢知政事,为刑部尚书。上元二年,兼扬州长史、御史大夫。兗淮南节度使。肃宗南郊礼毕,以玙使持节都督越州诸军事、越州刺史,充浙江东道节度观察处置使,本官兼御史大夫,祠祭使如故。入为太子少保,转少师。。大历三年六月卒。

玙以祭祀妖妄致位将相,时以左道进者,往往有之。广德二年八月,道士李国祯以道术见,因奏皇室仙系,宜修崇灵迹。请于昭应县南三十里山顶置天华上宫露台、大地婆父、三皇、道君、太古天皇、中古伏羲娲皇等祠堂,并置扫洒宫户一百户。又于县之东义扶谷故湫置龙堂,并许之。时岁饥荒,人甚不安,昭应县令梁镇上表曰:

臣闻国以人为本,害其本则非国;神以人为主,虐其主则非神。故昔之圣王,所以极陈理道,明著祀典,将爱其人而慎用其财力,敬其神而虔恭于祠祭。故神享其明德而降之福,人受其大赉而尽其力,然后神人以和,而国家可保也。一昨蟊贼作孽,水旱为灾,虽王畿皆遍,而臣县最苦。此则神之不能御大灾明矣,又何力于陛下而得列祀典哉!用以残弊之余,当凶荒之岁,丁壮素出家入仕,羸老方飞刍輓粟,令但供亿王事,已不堪命,更奔走鬼道,何以聊生?

臣又闻天地之神,尊之极者,扫地可祭,精意可飨。陛下亦何必废先王之典,崇俗巫之说,走南亩之客,杀东邻之牛,而后冀非妄之福。陛下虽欲为人祈福,福未至而人已困矣!其不可一也。陛下不视昔者有道之君,至德之后,曷不卑宫室,恶饮食,恭己以遂万物之性哉!陛下今违神亭育之心,竭人疲困之力,如是又何从而致其福哉?此又不可二也。又陛下宗庙之敬极矣,尚无一月三祭之礼;今此独为,则宗庙之灵,将等以亲疏,校以厚薄,陛下又何以言哉?此又不可三也。又大地婆父,祀典无文,言甚不经,义无可取。若陛下待与大地建祖宗之庙,必上天贻向背之责,陛下又何以为词哉?此又不可四也。夫湫者,龙之所居也。龙得水则神,无水则蝼蚁之匹也。故知水存则龙在,水竭则龙亡,此愚智之所同知矣。今湫竭已久,龙安所存?陛下又崇饰祠宇,丰洁荐奠,为去龙之穴,破生人之产,人且怨矣,神何歆哉!此又不可五也。其道君、三皇、五帝,则两京及所都之处,皆建宫观祠庙,时设斋醮飨祀,国有彝典,官有常礼,盖无阙失,何劳神役灵?此又不可六也。臣稽先王之典礼,观前圣之轨躅,休咎丰凶,灾祥祸福,必主帝王五事,不在山川百神。此又不可七也。

臣伏察此弊,颇知其由。盖以道士李国祯等动众则得人,兴工则获利,祭祀则受胙,主执则弄权。是以鼓动禁中,荧惑天听,逾越险阻,负荷粢盛,以日系年,无时而息。曾不谓神功力,空止竭人膏血,以使人神胥怨,灾孽并生。罔上害人,左道乱政,原情定罪,非杀而何!

臣昨受命之时,亲承圣旨,务存安缉,许逐权宜。诚愿沉鄴县之巫,安流弊之俗,其所兴两祠土木之功、丹青之役、三六之祭、洒扫之户,谨明宣旨,并以权宜停讫。人吏百姓等,知陛下以从善为心,嫉恶为务,蠲除不急,划革烦苛,皆喧呼于庭,抃跃于路,所征粮糗,无不乐输。臣伏以国祯等并交结中贵,狡蠹成性,臣虽忘身许国,不惧谗构,终恐贿及豪右,复为奸恶。其国祯等见据状推勘,如获赃状,伏望许臣征收,便充当县邮馆本用。其湫既竭,不可更置祠堂,又不当为大地建立祖庙,臣并请停。其三皇、道君、天皇、伏羲、女娲等,既先各有宫庙,望请并于本所依礼斋祭。

上从之。

李泌,字长源,其先辽东襄平人,西魏太保、八柱国司徒徒何弼之六代孙。今居京兆吴房令承休之子。少聪敏,博涉经史,精究《易象》,善属文,尤工于诗,以王佐自负。张九龄、韦虚心、张廷珪皆器重之。泌操尚不羁,耻随常格仕进。天宝中,自嵩山上书论当世务,玄宗召见,令侍诏翰林,仍东宫供奉。杨国忠忌其才辩,奏泌尝为《感遇诗》,讽刺时政,诏于蕲春郡安置,乃潜遁名山,以习隐自适。天宝末,禄山构难,肃宗北巡,至灵武即位,遣使访召。会泌自嵩、颍间冒难奔赴行在,至彭原郡谒见,陈古今成败之机,甚称旨,延致卧内,动皆顾问。泌称山人,固辞官秩,特以散官宠之,解褐拜银青光禄大夫,俾掌枢务。至于四言文状、将相迁除,皆与泌参议,权逾宰相,仍判元帅广平王军司马事。肃宗每谓曰:“卿当上皇天宝中,为朕师友,下判广平行军,朕父子三人,资卿道义。”其见重如此。寻为中书令崔圆、幸臣李辅国害其能,将有不利于泌。泌惧,乞游衡山,优诏许之,给以三品禄俸,遂隐衡岳,绝粒栖神。

数年,代宗即位,召为翰林学士,颇承恩遇。及元载辅政,恶其异己,因江南道观察都团练使魏少游奏求参佐,称泌有才,拜检校秘书少监,充江南西道判官,幸其出也。寻改为检校郎中,依前判官。元载诛,乃驰传入谒,上见悦之。又为宰相常衮所忌,出为楚州刺史。及谢恩,具陈恋阙,上素重之,留京数月。会澧州刺史阙,衮盛陈泌理行,以荆南凋瘵,遂辍泌理之。诏曰:“荆南都会,粤在澧阳,俾人归厚,惟贤是牧。以泌文可以代成风俗,政可以全活惸嫠。爰命颁条,期乎共理,地薄淮阳之守,勉思渤海之功。可检校御史中丞,充澧朗硖团练使。”重其礼而遣之。无几,改杭州刺史,以理称。

兴元初,征赴行在,迁左散骑常侍。贞元元年,除陕州长史,充陕、虢都防御观察使。二年六月,泌奏:“虢州卢氏山冶,近出瑟瑟,请充献,禁人开采。”诏曰:“瑟瑟之宝,中土所无今产于近甸,实为灵贶。朕不饰器玩,不尚珍奇,常思返朴之风,用明躬俭之节。其出瑟瑟之处,任百姓求采,不宜禁止。”就加泌检校礼部尚书。时陈、许戍边卒三千自京西逃归,至州境,泌潜师险隘,左右攻击,尽诛之。寻拜中书侍郎、平章事、集贤崇文馆学士、修国史。初,张延赏大减官员,人情咨怨,泌请复之,以从人欲,因是奏罢兼试额内占阙等官,加百官俸料,随闲剧加置手力课,上从之,人人以为便。而窦参旁奏,遂改易,使同品之内,月俸多少累等。泌又奏请罢拾遗、补阙,上虽不从,亦不授人,故谏司惟韩皋、归登而已。泌仍命收其署湌钱,令登等寓食于中书舍人,故时戏云:“韩谏议虽分左右,归拾遗莫辨存亡。”如是者三年。至贞元五年,以前东都防御判官、殿中侍御史、内供奉韦绶为左补阙,监察御史梁肃右补阙。既复置,人心忻然。顺宗在春宫,妃萧氏母郜国公主交通外人,上疑其有他,连坐贬黜者数人,皇储亦危。泌百端奏说,上意方解。

泌颇有谠直之风,而谈神仙诡道,或云尝与赤松子、王乔、安期、羡门游处,故为代所轻,虽诡道求容,不为时君所重。德宗初即位,尤恶巫祝怪诞之士。初,肃宗重阴阳祠祝之说,用妖人王玙为宰相,或命巫媪乘驿行郡县以为厌胜。凡有所兴造功役,动牵禁忌。而黎干用左道位至尹京,尝内集众工,编刺珠绣为御衣,既成而焚之,以为禳禬,且无虚月。德宗在东宫,颇知其事,即位之后,罢集僧于内道场,除巫祝之祀。有司言宣政内廊坏,请修缮。而太卜云:“孟冬为魁冈,不利穿筑,请卜他月。”帝曰:“《春秋》之义,启塞从时,何魁冈之有?”卒命修之。又代宗山陵灵驾发引,上号送于承天门,见辒辌不当道,稍指午未间。问其故,有司对曰:“陛下本命在午,故不敢当道。”上号泣曰:“安有枉灵驾而谋身利。”卒命直午而行。及建中末,寇戎内梗,桑道茂有城奉天之说,上稍以时日禁忌为意,而雅闻泌长于鬼道,故自外征还,以至大用,时论不以为惬。及在相位,随时俯仰,无足可称。复引顾况辈轻薄之流,动为朝士戏侮,颇贻讥诮。年六十八薨,赠太子太傅,赙礼有加。泌放旷敏辩,好大言,自出入中禁,累为权幸忌嫉恆由智免;终以言论纵横,上悟圣主,以跻相位。有文集二十卷。

子繁,少聪警,有才名,无行义。泌为相,尝引荐夏县处士北平阳城为谏议大夫。城道直,既遇知己,深德之。及泌殁,户部尚书裴延龄巧佞奉上,德宗信任,窃弄威权,举朝侧目。城中正之士,尤忿嫉之。一日尽疏其过恶,欲密论奏,以繁故人子,为可亲信,遂示其疏草,兼请繁缮写。繁既写,悉能记之,其夕乃径诣延龄,具述其事。延龄闻之,即时请对,尽以城章中欲论事件,一一先自解。及城疏入,德宗以为妄,不之省。泌与右补阙、翰林学士梁肃友善,尝命繁持所著文请肃润色。繁亦自有学术,肃待之甚厚,因许师事,日熟其门。及肃卒,繁乱其配,士君子无不叹骇,积年委弃。后起为太常博士,太常卿权德舆奏斥之,除河南府士曹掾。以其警悟异常,泌之故人为宰相,左右援拯,后得累居郡守,而力学不倦。罢随州刺史,归京师,久不承恩。

韦处厚入相,厚待之。宝历二年六月,敬宗降诞日,御三殿,特诏兵部侍郎丁公著、太常少卿陆旦与繁等三人抗浮图道士讲论。九月,除大理少卿,复加弘文馆学士。时谏官御史章疏相继,宰臣不得已,出为亳州刺史。州境尝有群贼,剽人庐舍,劫取货财,累政擒捕不获。繁潜设机谋,悉知贼之巢穴,出兵尽加诛斩。时议责繁以不先启闻廉使,涉于擅兴之罪,朝廷遣监察御史舒元舆按问。元舆素与繁有隙,复以初官,锐于生事,乃尽反其狱辞,以为繁滥杀无辜,状奏,敕于京兆府赐死,时人冤之。其后元舆被祸,人以为有报应焉。

初,泌流放江南,与柳浑、顾况为人外之交,吟咏自适。而浑先达,故泌复得入官于朝。

顾况者,苏州人。能为歌诗,性诙谐,虽王公之贵与之交者,必戏侮之,然以嘲诮能文,人多狎之。柳浑辅政,以校书郎征。复遇李泌继入,自谓己知秉枢要。当得达官,久之方迁著作郎。况心不乐,求归于吴。而班列群官,咸有侮玩之目,皆恶嫉之。及泌卒,不哭,而有调笑之言,为宪司所劾,贬饶州司户。有文集二十卷。其《赠柳宜城》辞句,率多戏剧,文体皆此类也。

子非熊,登进士第,累佐使府,亦有诗名于时。

崔造,字玄宰,博陵安平人。少涉学,永泰中,与韩会、卢东美、张正则为友,皆侨居上元,好谈经济之略,尝以王佐自许,时人号为“四夔”。浙西观察使李栖筠引为宾僚,累至左司员外郎。与刘晏善,及晏遭杨炎、庾准诬奏伏诛,造累贬信州长史。

硃泚之逆,造为建州刺史,闻难作,驰檄邻州,请齐举义兵,遂调发所部,得二千人,德宗闻而嘉之。及收京师,诏征造至蓝田,以舅源休明逆伏诛,上疏请罪,不敢即赴阙。上以为知礼,优诏慰勉,拜吏部郎中、给事中。贞元二年正月,与中书舍人齐映各守本官,同平章事。时京畿兵乱之后,仍岁蝗旱,府无储积。德宗以造敢言,为能立事,故不次登用。

造久从事江外,嫉钱谷诸使罔上之弊,乃奏天下两税钱物,委本道观察使、本州刺史选官典部送上都;诸道水陆运使及度支、巡院、江淮转运使等并停;其度支、盐铁,委尚书省本司判;其尚书省六职,令宰臣分判。乃以户部侍郎元琇判诸道盐铁、榷酒等事;户部侍郎吉中孚判度支及诸道两税事;宰臣齐映判兵部承旨及杂事;宰臣李勉判刑部;宰臣刘滋判吏部、礼部;造判户部、工部。又以岁饥,浙江东西道入运米每年七十五万石,今更令两税折纳米一百万石,委两浙节度使韩滉运送一百万石至东渭桥;其淮南濠寿旨米、洪潭屯米,委淮南节度使杜亚运送二十万石至东渭桥。诸道有盐铁处,依旧置巡院勾当;河阴见在米及诸道先付度支、巡院般运在路钱物,委度支依前勾当,其未离本道者,分付观察使发遣,仍委中书门下年终类例诸道课最闻奏。造与元琇素厚,罢使之后,以盐铁之任委之。而韩滉方司转运,朝廷仰给其漕发。滉以司务久行,不可遽改。德宗复以滉为江淮转运使,余如造所条奏。元琇以滉性刚难制,乃复奏江淮转运,其江南米自江至扬子凡十八里,请滉主之;扬子已北,琇主之。滉闻之怒,掎摭琇盐铁司事论奏。德宗不获已,罢琇判使,转尚书右丞。其年秋初,江淮漕米大至京师,德宗嘉其功,以滉专领度支、诸道盐铁转运等使,造所条奏皆改。物议亦以造所奏虽举旧典,然凶荒之岁,难为集事,乃罢造知政事,守太子右庶子,贬琇雷州司户。造初奏太锐,及琇改官,忧惧成疾,数月不能视事。明年九月卒,年五十一。

关播,字务元,卫州汲人也。天宝末,举进士。邓景山为淮南节度使,辟为从事,累授卫佐评事,迁右补阙。善言物理,尤精释氏之学。大历中,神策军使王驾鹤妻关氏以播与同宗,深遇之。元载恶其交往,出为河南府兵曹,摄职数县,皆有政能。陈少游领浙东、淮南,又辟为判官,历检校金部员外,摄滁州刺史。李灵曜阻兵,跋扈于梁汴。少游自总兵镇淮上,所在盗贼峰起。播调阅州兵,令其守备。又为政清净简惠,既无盗贼,人甚安之。杨绾、常衮知政事,荐播为都官员外郎。

德宗登极,湖南山洞中有王国良者,聚众为盗,令播往宣抚之。临行,召对于别殿,上问政理之要,播奏云:“为政之本,须求有道贤人,乃可得理。”上谓播云:“朕下诏求贤良,当躬新阅试,亦遣使臣黜陟,广加搜访闻荐,擢其能者用之,冀以傅理。”播奏曰:“下诏求贤黜陟举荐,唯得求名词之士,安有有道贤人肯随牒举选乎?”上悦其言,谓播曰:“卿且使去,回日当与卿论政事。”播又奏曰:“臣今奏诏招抚,国良不受命,臣请便宣恩命,语邻境速出兵翦除。”上曰:“卿言深合朕意。”使回,改兵部员外,迁河中少尹。

建中初,张镒为河中少尹。镒寻入相,二年七月,迁播给事中。旧例,诸司甲库,皆是胥吏掌知,为弊颇久,播始建议并以士人知之,至今称当。转刑部侍郎、奉迎皇太后副使。卢杞以播柔缓,冀其易制,骤称荐之。寻迁吏部侍郎,转刑部尚书、知删定。奏上元中,诏择古今名将十人于武成王庙配享,如文宣王庙之仪。播以“太公古称大贤,今其下称亚圣,于义不安。又孔子十哲,皆是当时弟子,今所择名将,年代不同,于义既乖,于事又失。臣请删去名将配享之仪及十哲之称。”从之。

建中三年十月,拜银青光禄大夫、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、修国史。时政事决在卢杞,播但敛衽取容而已。乏于知人之鉴,好大言虚诞者,播必悦而亲信之。有李元平、陶公达、张愻、刘承诫,皆言谈诡妄,讠夸大可立功名,亦有微材薄艺。播累奏云元平等皆可将相也,请阅试用之,上以为然,以元平为补阙。会淮西节度李希烈叛乱,上以汝州要镇,令选择刺史。播荐元平为汝州刺史,寻加检校吏部郎中、汝州别驾,知州事。元平至州旬日,为希烈所擒,汝州陷贼,中外哂之。由是公达等未克任用。播与卢杞等从驾幸奉天,既而杞、白志贞等并贬黜,播尚知政事,中外嚣然,以为不可,遂罢相,改刑部尚书。大臣韦伦等泣于朝曰:“宰相不能谋猷翊赞,以至今日,而尚为尚书,可痛心也!”

贞元四年,回纥请和亲,以咸安公主出降可汗,令播以本官加检校右仆射、兼御史大夫,持节充送咸安公主及册可汗使,奉使往来,皆清俭谨慎,蕃人悦之。使回,迁兵部尚书,固辞疾,请罢官,改太子少师致仕。播致仕之后,减去僮仆车骑,闭关守静,不萦外事,士君子重之。贞元十三年正月卒,时年七十九,废朝一日,赠太子太保。

李元平者,宗室子。始为湖南观察使萧复判官,试大理评事。性疏傲,敢大言,好论兵,天下贤士大夫无可其意者,以是人多衔怒。关播奇重之,许以将帅。时希烈反叛,朝廷以汝州与贼接壤,刺史韦光裔懦弱不任职,播乃盛称元平,特召见,超左补阙,不数日,擢为检校吏部郎中,兼汝州别驾,知州事。既至部,募工徒缮理郛郭,希烈乃使勇士应募,执役板筑,凡入数百人,元平不之觉。希烈遣伪将李克诚以数百骑突至其城,先应募执役者应于内,缚元平驰去。既见希烈,遗下污地。希烈见其无须眇小,戏谓克诚曰:“使汝取李元平,何得将元平兒来?”因嫚骂曰:“盲宰相使汝当我,何待我浅耶!”伪署为御史中丞。播闻元平得用,仍欺于人曰:“李生功业济矣。”言必能覆希烈而建功也。居无何,希烈用为宰相,或告其有二者,乃断一指以自誓。希烈既死,或有人言在贼中微有谋虑,贷死流于珍州。会赦得归剡中,浙东观察使皇甫政表闻其到,以发上怒,复流贺州而死。

史臣曰:蒸尝礿祀,前王制以奉先;怪力乱神,宣圣鄙而不语。凡云左道,固有旧章。玙假于鬼神,乃至将相,既处代天之位,爰滋乱政之源。国祯妖人疑众,妄恢其祀典;梁镇正士抗疏,方悟其上心。泌见可进而知难退,足为高率智辩之士;居相位而谈鬼神,乃见狂妄浮薄之踪。《王制》云:“执左道以乱政,杀。”宁无畏乎!繁之丑行,弃于当时,竟陷非辜,谅由素履。造为臣得礼,莅事非能;播居位取容,举人败事。皆非国器,咸历台司,失人者亡,国其危矣。

赞曰:玙、泌、造、播,俱非相材。国祯左道,梁生直哉!


译文

关播的字叫务元,是卫州汲县人。天宝末年,考中了进士。邓景山任淮南节度使时,任命他为从事,多次升官后任卫佐评事,又升任右补阙。他善于分析事物的原理,尤其精通佛教学说。大历年间,神策军使王驾鹤的妻子关氏因关播和她同姓,对他很好。元载厌恶他们互相往来,把他调出京城任河南府兵曹,代理过几个县的政务,都有政绩。陈少游主管浙东淮南道,又任命他为判官,后又当过检校金部员外,代理滁州刺史,李灵曜反叛,在汴州一带横行。陈少游亲自率军镇守淮河,各地出现了盗匪,关播调集检阅了各州的留守军队,命他们保卫地方。他执政简朴实惠,又没有盗匪,人们都安心了。杨绾、常衮当宰相掌权,推荐他任都官员外郎。

唐德宗即位,湖南地区山区洞穴中有个叫王国良的,纠集人马为匪,皇帝命关播去招降他们。临行前,皇帝在别殿里召见他,问他治国的关键。他回答说:“治国的关键,应是访求得道的良才,这样才能治理好。”皇上对关播说:“我曾颁布诏令求贤才,将亲自考核,也命黜陟使,广泛访求推荐,提拔任命其中有才能的人,以期能辅助治理。”关播又说道:“下诏令求贤才,黜陟使推荐,只能得到有名的会写文章的人,哪有得道贤才愿按规定参加考试呢?”皇帝赏识他的话,对他说:“你先去出使,回来后再和你谈论治国的事。”关播又报告说:“我现奉命去招降,王国良如不服从命令,我请求相机行事,叫附近官府迅速出兵消灭他。”皇帝说:“你的话正合我的心意。”他出使回来后,被调任兵部员外,又升任河中府少尹。

建中初年,张镒任河中府少尹。张镒不久到京城任宰相,建中二年(781)七月,提升关播任给事中。按过去惯例,各部门文书档案库都由小官吏掌管,长期存在弊端,关播首先提议任用科举出身的官员共同管理,到现在被认为恰当。后被调任刑部侍郎、奉迎皇太后副使。卢杞因为关播温和耐心,认为他容易被控制,极力称赞推荐他。不久他升任吏部侍郎,后又任刑部尚书、知删定。他上奏说上元年间,皇帝曾下诏挑选古今十位名将送进姜太公庙中接受祭祀,像孔夫子庙中一样。他认为:“姜太公古代只被认为是大贤人,现却称在他之下的为亚圣,这不合道理。再说孔门的十位哲人,都是他当时的弟子,现选择的名将,朝代不同,既不合礼仪,事例又不相合。我请求除去选名将入庙接受祭祀的礼仪和他们十人的哲人称号。”皇帝下诏同意了。

建中三年(782)十月,他被任命为银青光禄大夫、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,修国史。当时政务由卢杞决定,关播只是顺从讨他的欢心。关播缺乏知人之明,喜欢说大话瞎吹的人,他必定欣赏并亲近信任。李元平、陶公达、张訹、刘承诫,都喜欢说大话,吹嘘可以立大功,实际也有点才能。关播多次上奏说李元平等人都可任将相,请求考查任用他们,皇帝认为他说得对,任命李元平为补阙。遇上淮西节度李希烈反叛,皇帝认为汝州是重要城镇,命选派刺史。关播推荐李元平任汝州刺史,不久提升李元平任检校吏部郎中、汝州别驾,知州事。李元平到汝州只十天,被李希烈俘虏,汝州被叛军占领,朝廷内外都嘲笑关播。因此陶公达等人没能被重用。关播和卢杞等随皇帝逃到奉天,后来卢杞、白志贞等人都被贬官,关播还掌管朝政,朝廷内外议论纷纷,认为不应该,于是被罢相,改任刑部尚书。重臣韦伦等人在朝中哭着说:“当宰相不能谋划辅佐皇上,到了今天这地步,还官任尚书,我们觉得痛心!”

贞元四年(788),回纥请求和亲,皇帝将咸安公主下嫁回纥可汗,在关播原官职外加封检校右仆射、兼御史大夫,命持符节任送咸安公主和册封回纥可汗的使臣,他担任使臣去来,都清廉俭朴小心谨慎,异族人敬重他。他出使归来,被提升任兵部尚书,但他称病坚决推辞,请求免官,后改任太子少师退休。关播退休后,裁减仆人车马,闭门静养,不干预外边的事务,当时士人都称赞他。贞元十三年(797)正月,他去世了,当时七十九岁,皇帝停止上朝一天致哀,赠官为太子太保。